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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衍舟自然不是在真为他们寻找图谱,他搬动卷轴,其实是暗合乾坤,脚下踩动机括。若是平日里断然不用这般麻烦,但眼下岛内所有原本可以直接操控的机关全部因为黄粱的启用而失效,他只好用手来搬动。也亏得他机巧如斯,当真世所罕有,没有片刻,便捧出数卷卷轴出来,笑道:“找着了!”众人都是一喜,齐齐奔来道:“是吗?”突然脚下一空,哗地一下,全数掉进了水中!
那万卷斋下方,整块地砖全陷下去,居然与千岛湖的湖道连通,湖水立刻奔如涌泉,将这群涌入的不速之客哗地一下冲出老远。那书斋中万卷藏轴,也突然猛地下陷,尽数沉入湖底。直看得人目眦尽裂,纷纷逆水拨行,冲过来道:“你……你做什么!”有几个人奔得快些,跳入中间,想要去捞那卷轴,可水势湍急,靠近极难。有人冲上一把捏住贝衍舟的喉骨,将他整个提起来吼道:“快让这水停下了!”贝衍舟艰难喘息,嘴角却仍挂着笑意道:“你放下我,我去停下来。”再有人喝道:“不要听这小鬼满嘴胡话,先杀了他再说!”提刀便要往他头颅斩下。
只听得当一声响,有人挡住那一击,再借助水势反手挥开禁锢贝衍舟的那人,把贝衍舟护在身后,他用来挡格的正是贝衍舟先前交给他的那长形货讫,居然颇为坚硬,兵刃敲在上面,当当作响,却不见毁坏。文方寄武功是家学渊源,自然根基不差,但双拳难敌四手,贝衍舟身上的机括至此几乎全部用尽,也帮不上忙。贝衍舟道:“拆开你那包袱,把它拿出来用吧!”文方寄奇道:“这能用吗?”贝衍舟道:“事急从权,也顾不得了。”文方寄应了一声,解开包袱,洞开三尺匣,探手一取,惊呼一声,原来是一柄冷如寒潭、薄如蝉翼的宝剑!他张剑一挥,剑锋过处,各种兵刃应声而断;单单是被剑风扫到脸颊,立刻也冒出一道血口子。他见状一喜,知道是一柄极其神利的宝剑,仗着兵刃便宜,也不管什么招式,闷头一阵猛挥,围攻之人便没有一个靠得近他三尺之内。
此时水势浩大,人们渐渐察觉出不对,这水势头,仿佛由岛心向外猛灌,几乎要将全岛淹没在内,急忙一声呼啸,都往外急退;王樵三人赶来时,正是看到这副情景。
可水势之大,几乎瞬息便脚难挨地,水性好的仗着游水功夫,还能支撑;水性不好的已经开始沉浮扑腾;明明船只就拴在环岛之外,可此时居然要淹死在岛内。人人都惊诧莫名,暗道:“弇洲派到底有怎样的本领,能让这湖水的涨退也听从号令?”
文方寄拉着贝衍舟,两人跃上万卷斋的阁楼,底下水已经淹到楼檐之下。一时间不少江湖人因为不擅游水,此刻都泡在水中被冲得东倒西歪,挣扎不休;反而当地乡民都精熟水性,各自踩住水面。但他们从这岛上偷取的珊瑚玛瑙、翡翠玉石,何止一包两包?此时被重物所坠,没一会儿就觉得气力不济,只能到处攀附高处。岛中楼阁低矮,偶尔有些高处,自然都被武林好手率先抢占,见乡民要爬上来,都一脚一个,将他们踹入水中。待要他们抛下玉石珍宝,却又万万舍不得。
水势湍急,其中暗涌。这弇洲岛中的树也都不是真树,都是雕砌而成,先顾造型优美,枝桠精美,自然不似真树那般高大如亭,也不甚能受力,当然也不能如木头那般浮于水面。喻余青带着王樵与王仪站上树梢,已经连个转圜余地都没有,只能紧紧挤做一处。这时其他落水人也被水冲来,见他三人在树上避难,连忙也都一把抓住树干,要往上爬。王仪道:“这里已经满了!”生死一隙之间,谁听她分辩?一个络腮胡汉子道:“你下来就有空位置了。”伸手来扯她脚踝;王仪大叫一声,缩脚往上爬去,却被人抓住裙角,嘿嘿笑道:“你若不下来,我扯烂你的裙子,让你做不成黄花闺女。”喻余青见她受困,倒脚勾住树干,翻身向下,一掌打在对方心口,将那人打落在水中,一面拦腰抱住几乎跌下的王仪。可他一人难顾两面,也几乎是同时,另外几人却也七手八脚一齐扯住树干,猛地将王樵从另一头拽了下去,见得了空当,争着向上便爬。那宝树哪里承受得住?轰地一下,整个被拉扯倒下,往水里便沉。
一时间众人稀里糊涂掉入水中,挣扎一片,狼狈不堪。喻余青晓得王樵不会水,心急如焚,正四下寻找,王仪也连声唤道:“三哥!”却听得呼噜拍水声响,远处王樵叫道:“仪妹,我在这儿,我没事。”急忙望去,见他果然浮在水面之上,身后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将他托起。那女子眼波流动,相貌甚美,轻托着王樵的臂膊将他环抱住了,两人居然也毫不避嫌。只是这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先前又在什么地方,谁也没看清楚;倒仿佛从水下直接钻出来一般。王樵还侧脸朝她一笑说道:“姽儿姑娘,也多谢你!”王仪脸上一红,心里奇道:“我这位三哥真是神通广大,他被捉来这里,定然不是来做客的,可又哪里认得了这样的红颜知己?”心里一时涌起一股说不上的古怪滋味,突然觉得自己被人这样拦腰抱在怀里,也十分不妥,急忙向外便挣;却只觉对方手臂仿佛钢箍铁板,你越是推动,便越收越紧,箍得她肋骨及腹间一阵剧痛,连手上都不得不使上内力才能相抗,皱眉嗔道:“前辈……你松些劲……我好痛!”
韩矮老忍不住叫道:“弇洲先生奇思妙想,神机妙算,我们今日服了。我们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先生,我韩矮老第一个愿意不再找弇洲派麻烦,还请弇洲先生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心下我此时服一个软,至少不至于如此狼狈,至于日后找不找弇洲派的麻烦,他不找,还有别人找去。他是武林中有声望的人,自然一言九鼎,众人也纷纷附和。
贝衍舟笑道:“各位要走,我不拦着。我与各位无仇无怨,请各位进岛来不过是做个见证。”
有人便道:“什么见证?”
贝衍舟道:“我弇洲派凋敝至此,与三个人有莫大关联。这三名仇人,其一者欺师灭祖,恰才已经当着各位的面杀了他。这其二者更是害死我全族上下的元凶魁首,我也自然不能放走他。”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众人却乐得与己无关,听得他话意,都叫道:“那是自然。这等祸凶是谁?先生尽指出来,莫用先生动手,我们也饶不了他。”
贝衍舟往前一指,笔直看向王樵道:“王老弟,我知道你来了几位好帮手,否则刚才的黄粱已经足以要了你的命。但你那些帮手本领再高,也不能在水里施展高超本领。你要是和我单独了结了这桩公案,其他人本就与此无关,自然全可以离开。”
王樵一怔,见所有人视线齐刷刷笔直朝他刺来,只有王仪惊声叫道:“不行!”他环视四周,看见不少人困在水中,乡民衣衫褴褛,却不敢放开手中的珠宝,江湖人提一口戾气,眉尖挡不住的是惶恐神色。当下对她道:“说到底我这条命是他救下来的,如今他要讨回去,也不算没有道理。”提声朝贝衍舟道:“好,我留下,你放其他人走!”
贝衍舟点点头,他伸手摸开一块檐瓦,那水势陡然停住,不再喷涌上涨。他笑道:“我也信一回三少爷的有情有义。其他人抓紧走吧!半柱香时间,如果你们游不出外岛便必死无疑,那时可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
其他人也认不得王樵是谁,更谈不上阻止,道是“各扫门前雪”,旁人家的恩仇,本来就不关己事,都抓紧趁着水势一缓一矮,急忙朝外岛便游。王樵对那狐儿脸怪人道:“我族妹便请拜托了!”王仪急道:“你说什么胡话!”又转脸向喻余青道:“前辈,请你务必想法子救我三哥!”她话音未落,人却被陡然往前一推,捉进王樵怀里,只见那枯槁身形居然从水中旋身而起,刹眼间便在数丈之外,挥掌向贝衍舟头顶拍下。
王樵一双眼目不转瞬地望着那飘忽身影,突然浑身巨震,颤声低问:“……这人到底是谁?”
第五十一章问当时遗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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