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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戎抢上前接个满怀,踉跄几步后站住。他惊魂甫定,余怒未消,遂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策马擅闯中军帐,若非这场风雪,你已不知死了几次了!”
许琏却不解释。赵昶在帐内听见来人是许琏,这时也走出来。不比帐外众人,他气定神闲下看清许琏的脸色,忙道:“仲平,先扶他进去。来人,速传军医来!”
何戎悚然一惊,定了神低头端详起怀里的许琏,方才情急不曾留意,而今不看倒好,一看新忧后怕全涌上来,适才的一身汗不知去处,扶住许琏的手当即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许琏说不出话来,可眼睛异常得亮。赵昶见他这副神情,知道他有话要说,心中一凛,与何戎一道把许琏架进帐内。
进帐后二人扶许琏坐下。许琏马不停蹄在雪中赶了三四天,四肢关节早无知觉,也感觉不到冷热,拥着何戎披到他身上的斗篷靠案而坐,脸色青中带灰,满是伤痕的嘴唇褪尽颜色,眉上的冰雪在温暖的帐内开始融化,顺着脸滴到湿透的衣袍上,直到喝完几杯热水,才开始瑟瑟发抖。
一旁的何戎脸也青了,问了几句诸如是不是册逖有变、为何只有许琏一人赶到、其余人去了哪里之类的话,许琏无力答话,只是摇头,并勉力指了指前襟。何戎立刻会意,在许琏衣内找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信封上字迹有些糊,却还是能辨出写信人的字,以及收信者的名字。
何戎把那封许璟写给东方诚的信交给赵昶,就再不管其他,趁着赵昶专心看信,握住许琏冰冷如铁的手,试图使之温暖起来;许琏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分明,只知道那信现在在赵昶手里,他又冷又倦,心头大石业已放下,眼一合,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吓慌何戎,拍手拍脸都不醒,总算军医适时赶到,探脉之后只说了句先把湿衣换下,就白着脸叫人进来背许琏。赵昶已读完信,看见这般架势反而镇静了,问:“要移去哪里?”
“先得把湿衣换了,不然寒气侵入肺腑愈深,病好得愈慢,日后恐怕还有病根……”
“何大人营帐正空着,送去那里。”说完看看僵立的何戎,转问,“仲平,你那里有干净衣裳先找给他换上,等营帐支好再移过去。”
说完不等何戎点头,就挥手让人送许琏过去,何戎不自觉跟了几步,才猛地顿住,深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问:“可是雍京出事了?”
“少府宋粲、光禄勋郭缄、卫尉张准率众反,围丞相府与太尉府,在二府内纵火,并预谋挟天子及宗室出雍。”赵昶笑,眼中光芒阴冷,把信递给何戎,“信里说得清楚,自己看吧。”
何戎被这消息震得反而没了任何表情,一言不发接下许璟的信。还没看信,脑中火花一闪,难以置信地抬头:“将军适才说卫尉张准……”
赵昶看上去并不在乎,伴着自读完信后就不曾褪去的冷笑轻声说:“不错,就是他,家母的亲弟弟。好,没想到是他。”
何戎不敢再问,低头看信。单从潦草的字迹看,许璟应是在仓促之中写下这封致闻郡太守东方诚的信。他只记录下为首的叛乱者的姓名和希望东方诚在读完信后做出的回应,而其余事项比如叛乱的起因都无暇多着墨半分,更不必提个人安危了。
看完信,何戎长长吁了口气,再不难明白为何许琏会在这样的天气下赶到。他面色严峻地合起信:“依将军的意思,是回去,还是等?”
“只能后发制人了。”盯着大帐一角的灯台,赵昶轻描淡写地只说了短短一句话。与极端冷静的声音对应的,则是其嘴角噙着的高深莫测的笑和眼底幽幽的光。
“这封信既然能到文允手中,东方大人必是看过了。”何戎点头附和,“不妨再等几天,等雍京来的消息。只是……不知子舒现在如何。”
赵昶眼角一跳,目光转到何戎身上,示意他把话说完。可是何戎担忧许璟安危,有些话无论如何不肯说出口。两人在寂静中僵持片刻,赵昶开口声音还是很轻,像是怕惊扰帐内的宁静:“有子舒在,我不担心。”
何戎说道:“还请将军早日传令下去,以防万一。”
赵昶点头:“你去看看文允,看好了点没有。若能说话了,问他是否知晓雍京事况……传我军令,寻白令、韩正即刻至中军帐来。”
顶着风雪走出大帐,何戎就看见赵昶的几个亲兵抬着死去的马走远。加快步伐走了不短一程,他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掀起帘子,夹着浓浓药气的暖风扑面而来,暖得过了头,除了睡在榻上的许琏,忙碌不停的军医和看药的杂役都是一头的汗,亏得何戎在大风大雪中走过,一时才未觉出热。
他呵着双手先走到榻前,许琏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脸色比在中军帐里见到的要好一些,却还是难看得紧。何戎不忍多看,指着许琏转头问军医:“这是睡了还是……?”
“服了姜汤,也进了写其他热汤水,正睡着,药好了再叫也不迟。”
“可会留下病根?。”
军医迟疑一下,回道:“眼下是无大碍,只是冻着累着了,吃了东西,喝完药,再睡上一觉就能恢复个七八。只是许大人体质偏弱,又在这样的天气下连夜赶路,若说毫无后患……唉,还是调理要紧,调理要紧。”
何戎听后无言。军医揣摩何戎脸色,也没接话。何戎又问:“熬了许大人常用的药没?醒来之后会不会咳?”
“都在火上熬着。药是发汗的,得把寒气逼出来……许大人常用的药性寒,虽然熬了,但得停几天。至于咳不咳,难说……”
何戎神情一黯,谢过军医,自己坐到榻边预备等药好了叫许琏起来吃药。他感觉到热,可低头看许琏脸上青气倒是退了,呼吸很浅,担心之下探了探,手触之处皆冰冷僵硬。
“不是服了姜汤么,还这么凉?”
“效力尚未发上来,何大人勿急。”
门帘一动,方才背许琏进来的赵昶营下亲兵走进来,何戎下意识一挡,为许琏遮风,那人走到何戎身旁,低声说:“何大人……风雪太猛,营帐支不起……”
何戎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为许琏扎新帐篷的事,暗骂自己心思恍惚,也轻声答:“不要再移了,这里更暖,今夜先这么住下。”
来人称是后退出去。又过些时候,药熬好了,何戎明知许琏睡熟,还是狠狠心把他拍醒:“文允,起来吃药。”
许琏动了动眼皮,并未醒来;何戎看看那一脸为难的军医,便移个位置,扶许琏坐起来,披好棉袍,一面拍他的脸一面轻声唤,折腾一番,才把许琏从睡梦中拉回。
许琏睡中就隐约觉得四肢冷得厉害,被叫醒后连胸口一块也开始冷,将醒未醒之际,昏昏沉沉感觉到旁近温暖,顺势靠过去,眼睛始终闭着不愿睁开。
军医先给许琏搭脉,脉象较先前平稳有力得多,知道是姜汤和小憩的缘故,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此时总算放下一点,奉上药碗让许琏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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