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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方山蒙眬间正要再睡,忽然鼻管中钻入一缕异香,顿觉身心舒泰,快美异常,全身飘飘荡荡的似乎神游太虚,置身极乐。他心神甫荡,立即醒悟,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温方达虽事起仓卒,但究是数十年的老江湖,见机极快,拉住青青的手,提着她跃上供桌。星光熹微下,只见温方山手舞钢杖,使得呼呼风响,蓦地里震天价一声巨响,佛像为钢杖打去了半截。佛像后面跃出两名黄衣汉子,一人使刀向温方山攻去,另一人手执喷筒,又要喷射毒雾。温方达右手连扬,波波两声,两枝袖箭登时把两名汉子穿胸钉死。温方山并不住手,仍在乱舞乱打。
温方达叫道:“三弟,没敌人啦!”温方山竟充耳不闻,他神智已为毒雾所迷,钢杖越使越急。温方达瞧出不对,抢上去要夺他兵刃。温方山把钢杖舞成一团银光,急切间那里抢得入去?突然间温方山大叫一声,杖柄倒转,杖顶龙头撞在自己胸前,鲜血直喷,双脚一挺,眼见不活了。
青青见三位爷爷数日之内都为五毒教害死,温方山是她亲外公,向来待她比别的四个爷爷亲厚些,这时不禁洒了几点眼泪。温方达默不作声,把温方山的尸身抱出去葬了,在坟前拜了几拜,对青青道:“走吧!”青青在外公坟前叩拜了,只得随着大爷爷连夜赶路。
温方达一路防备更加周密。入陕西境后,有一名红衣少年挨近他身边,给他手起掌落,震破了天灵盖。青青见他铁青了脸,越来越乖戾,连话也不敢跟他多说一句。
这日快到华山脚下,两人赶了半天路,颇为口渴,在一座凉亭中歇足饮水,让马匹凉一凉汗。一名乡农走进亭来,打着陕西土腔问道:“这位是温老爷子吧?”温方达喝道:“你要干什么?”那乡农道:“刚才有人给了我两吊钱,叫我送信来给你。”温方达道:“那人呢?”乡农道:“他已骑马走了。”
温方达怕有诡计,命青青取信拆开,见无异状,才接信笺,见共有三页,第一页上写道:“温老大:你三个兄弟因何而死,欲知详情,可看下页。”温方达骂道:“他奶奶的!”忙展第二页观看,几页信纸急切间揭不开来。他伸手入嘴,沾了些唾液,翻开第二页来,见笺上写道:“你死期也已到了,如果不信,再看第三页。”温方达愈怒,随手又在嘴中一湿,揭开第三页,只见笺上画了一条大蜈蚣,一个骷髅头,再无字迹。气恼中将纸笺往地下掷落,忽觉右手食指与舌头上似乎微微麻木,定神一想,不觉冷汗直冒。
原来三张纸笺上均浸了剧毒汁液,纸笺稍稍黏住,笺上写了激人愤怒的言辞,使人狂怒之际不加提防,以手指沾湿唾液,剧毒就此入口。这是五毒教下毒的三十六大法之一。金蛇郎君当年从何红药处学得,用在假秘笈之上,张春九即因此而中毒毙命。
温方达惊惶中抬起头来,见那乡农已奔出数十步。他恼怒已极,赶出亭来,只觉头晕脑眩,情知不妙,待要镇慑心神,更觉头痛欲裂,当下奋起神威,飞戟直往那乡农后心掷去。那人正是五毒教的教徒,只道已然得手,那知短戟掷来,如风似电,大声狂叫,铁戟穿胸而过,身子竟给钉在地下。温方达惨笑数声,往后便倒。
青青叫道:“大爷爷,你怎么啦!”俯身去看。温方达左手疾伸,忽地挺戟往她胸口刺到。青青万想不到他临死时还要下此毒手,只觉眼前银光闪耀,戟尖已戳到胸口,退避已然不及,只有闭目待死。忽听当的一声,脚背上一阵剧痛,睁眼看时,短戟已给人打落在地,戟柄撞中了自己脚背。
她转身要看是谁出手相救,突觉背心已给人牢牢揪住,动弹不得。那人取出皮索,将她双手反背缚住,这才转到她面前,正是五毒教的老乞婆何红药。
青青一股凉气从丹田中直冒上来,心想落入这恶人手里,死得不知将如何惨酷,倒是给大爷爷一戟戳死痛快得多了。
何红药阴恻恻的笑道:“你要我一刀杀了你呢,还是喜欢给一千条无毒小蛇来咬你七七四十九天,把脸孔弄得跟我一般模样?”青青闭目不答。何红药道:“你带我去找你那负心的父亲,就不让你零碎受苦。”青青心想:“反正我是要去找爹爹的埋骨之地,就让她带我去好了。”说道:“我也正要去寻爹爹,你跟我一同去吧。”
何红药见她答应得爽快,不禁起了疑心,但想金蛇郎君已成废人,武功全失,也不怕他怎的,冷笑道:“好,你带路。”青青道:“放开我,让我先葬了大爷爷。”
何红药道:“放开你?哼!”拾起温方达的短戟,在路旁掘了个大坑,将温方达和那名五毒教徒两人的尸身都投入坑里,盖上泥土,掩埋时不住喃喃咒骂:“你父亲虽是坏蛋,可是我不许别人折磨他。这四个老头儿弄得他死不死、活不活的,我早就要找他们的晦气了。直到今日,方泄了心头之恨。怎么你又叫他们做爷爷?”
青青心想:“我如说了,你又要骂我妈妈。”便道:“他们年纪老,我便叫爷爷,总不成他们来叫我奶奶!”
这天两人走了四五十里,在半山腰里歇了。何红药晚上用皮索把青青双足牢牢缚住,防她逃走。次日一早,天刚微明,何红药解开青青脚上皮索,两人又再上山。山路愈来愈陡,到后来须得手足并用,攀藤附葛,方能上去。何红药左手已失,无法拉扯青青,于是解去她手上皮索,让她走在前头,自己在后监视。青青从未来过华山,反须何红药指点路径。
当晚两人在一棵大树下歇宿。青青身处荒山,命悬敌手,眼见明月在天,耳听猿啼于谷,想起父母和袁承志,思潮起伏,又悲又怕,那里还睡得着?
次晨又行,直至第三天傍晚,才上华山绝顶。青青听袁承志详细说过父亲埋骨之所四周的景物,这时抬头望见峭壁,见石壁旁孤松怪石,流泉飞瀑,正和袁承志所说的一模一样,不禁一阵心酸,流下泪来。
何红药厉声道:“他躲在那里?”青青向峭壁一指道:“那石壁上有一个洞,爹爹就住在这里面。”何红药侧头回想,记得当年金蛇郎君藏身之处确在此左近,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咱们上去见他。”青青见她神色可怖,虽然自己死志已决,却也不禁打了个寒噤。两人绕道盘向峭壁顶上,走出数十步,忽听得转角处传来笑语之声。
何红药拉着青青往草丛里缩身藏起,右手五根带着钢套的指甲抵住她咽喉,低声喝道:“不许作声!”从草丛中望出去,只见一个老道和一个中年人谈笑而来。
青青认得是木桑道人和袁承志的大师兄铜笔铁算盘黄真,这两人武功都远胜何红药,但自己只要一动,五枚毒指甲不免立时嵌入喉头,只听黄真笑道:“师父他老人家这几天就快上山啦。小师弟日内总也便到。道长不愁没下棋的对手。”木桑笑道:“要不是贪下棋,你们华山派聚会,我老道巴巴的赶来干么呀?凑热闹么?”两人不住说笑,逐渐远去。
何红药深知华山派的厉害,听说他们要在此聚会,心想险地不可多耽,当下伏低身子,慢慢爬到峭壁之侧,从背囊里取出绳索,一端缚住一棵老树,另一端缚着自己和青青,缓缓缒下,那是她昔年曾做过多次之事。当年那负心郎手执金蛇剑,恶狠狠地守在峭壁山洞口的情景,蓦地出现在脑海,景物如昨,不知这人此刻是否便在洞里。青青见到峭壁上的洞穴痕迹,叫道:“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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