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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恼火的很……这样也能得罪她。
自吴秀珍被带走后她倒真没怎么跟父女俩置气了,大约一大把年纪突然来这一下给吓到了,也大约是面对吴秀珍杀人事件时老张镇定沉着的气场令她回想起从前年轻时候的老张,记起来他依然是个顶天立地的,能给她依赖,能给这个家依靠的老男人。
“……将阵儿是哪个给你打的电话嘛?”她沉闷一阵,哀怨的望着他嘟囔:“打电话回回不晓得晚上打,白天哪个有时间接你的电话。”
老张看向外面的目光两眼空空,似怔怔发愣,又似若有所思,忠传像从灶房出去了,好一阵没有动静传来。黎书慧一个人在桌上边吃边念:“上午卢定芳还来问走忠旭那里去不,一路,喊给她望哈牲口鸭子,恐怕两个都要去。她也是在这里拿不起主意,晓得到底拆不拆,到底这个前好后好,你说这哈儿拆了又怕以后有啷个改变,划不着,那会儿还来怪你当时不该拆。你说不拆呢,等它一辈子在这里烂吗?以后又哪个来管你呢,想来想去都毛焦。”
她实际还是有些心动的,年纪越大越向往热闹,越想到人多的地方去,可她不与老张同样是担心往后生活没有着落,老张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她是有定心丸的。她更担心子女不满责怪,担心他们不愿接收,担心与她们处不好。
老张又何尝不担心,那正是他心里不愿拆迁的理由,虽然曾丑儿说的也有道理,有社保医保,拆了房子还赔钱……信好读书还要钱,忠传还是个子人,黎书慧身体病多。
老张揭开帽子反复叹气,边上的唠叨听的人头昏脑涨,他干脆掐了烟上楼睡觉去。
“上楼整啷个嘛?”刚抬脚黎书慧便问。
“躺哈子,睡哈瞌睡。”
“在楼底下躺不了你,烦躁躁一身往床上躺……不是谈给下石坝送衣裳吗?又不送了?”
“……懒得送。”站在阳台上才看到忠传是端着谷子到桑叶树喂鸭子去了。吃着粮食的鸭子欢快极了,满桑叶树都是嘎嘎的挥着翅膀的回声,有白鹤也飞来抢食,忠传拿盆子吆喝,鸭子和白鹤都不怕,一群畜生吃的更加欢喜。楼下黎书慧已经吃罢了饭开始捡碗,他在阳台站一阵,又走到电视屋去,坐沙发上看了一阵电视,趁电视剧播广告的时候睡着了。
将开始还躺着睡,被忠传关电视的声音惊醒,茫茫然看她两眼,索性躺下来好好午睡一觉。
并没有梦,只是睡不踏实,一时听到楼下板凳倒了,一时听到屋檐下洋铲摔到了地坝,一时是黎书慧倒猪草的声音,一时又是忠传在楼底下打米。打米机轰隆轰隆响,他听着烦躁不安,却睁不开眼睛,母女俩在说什么话,隐约像吵架一样。架先还在坝子吵,后面又到中间屋机器边上来吵,更听不清楚了。
不晓得哪个男的在坝子说话,大声呱唧的,气势汹汹的,这时倒听不着两母女的声音了,光是那男的在喊。老张越努力要睁眼要起身身体就越沉重,像有绳子勒着他的脖子,有绿豆滚到他眼皮子上。他又急又慌,双手在半空中乱挥,忽然人就清醒了,令他怅然若失又茫茫然不知所措。手机在腰间响个不停,黎书慧在电视屋外面的门口瞪着他念:“睡瞌睡睡梦冲了,手机恁响法都听不到,晓得瞌睡啷个恁大啊!电视也开着,给哪个看嘛!”
电视里打的正酣,楼下并没有打米机的声音,外面也没有男人在说话,黎书慧在门口缝袖笼子,仿佛刚刚那话也不是她说的。
他浑浑噩噩的把电话接起来。上面的名字都没看清,只听里面的人不耐烦的叫:“啷个恁大半天不接电话嘛!二老子呢?喊她下来耍,老疙瘩死了。”
“哪个死了欸?”老张大声问。果然立马把黎书慧的目光凝聚了过去:“你是哪个。”
“哪个,郭伟,哪个!我说老疙瘩死了,三舅,听清楚没有嘛?你跟二老子一起下来,搞快点嘛,这哈儿就下来,我妈也在这里等着的,眼睛都要哭瞎了啦。晓得哪天埋啊,等她几姊妹下来商量哈送他最后一程。”
“……要得。”老张拿下手机,嘴巴忽然像中风一样哆嗦起来,黎书慧等不及他把嘴巴抿回去,紧张道:“哪个死了?哪个打的电话?”
“他三舅死了,黎书钢?春儿老汉?”他的下唇才恢复正常,半天起不来身,起了身虚着眼睛步履沉重的走出来,看着手机上的名字:“郭伟打的。”
“春儿老汉?二哥?”家里两个男丁,老大死后老三顶上来,两个姑娘就都管他叫二哥。黎书慧的表情立即被冻住,可她想一想又把眉头松开:“二哥死了郭伟打电话来?春儿个人不晓得打?他姐姐和黎祥钟不晓得打?听错了吧?他屋里哪个死了吧......幺妹是不?前面一味谈不好欸,哪阵儿死的?谈哪阵埋嘛......打个电话不打清楚。”
黎书慧表情说崩就崩,眼泪也说来就来,老张顿一阵,又把电话打过去,心头犹疑惑,是啊,黎书钢的子女怎么不打呢:“将说的哪个死了欸?没听清楚......”
郭伟在那头劈头盖脸喊:“哎呀三舅啊!黎书钢哪个嘛!黎祥春老汉哪个!还有几个嘛,听清楚没有嘛?跟二姨一起马上下来,快点下来,大家还在这里等着的。”
老张满心不快的挂断电话:“你二哥!”
黎书慧更悲从中来:“哪阵儿死的嘛?谈哪阵儿埋没有?在哪里嘛?在老家还是在春儿那里?”
......管他在哪儿,反正是不会再打转去了,个混账小子!
“那啷个整呢?你去吗?这阵儿晓得还有车没有,恐怕还要到石岩去坐车,晓得硬是,点儿都没听到病呢,前面又没听到打电话说不舒服,啷个不早点打电话嘛这些人!硬是,幺妹过去没有嘛?那你哪阵儿去嘛?”
老张张了半天嘴,才问:“忠传呢?”
“我喊她把底下岩洞那几捆柴拖上来,你不去吗?喊她去吗?她去管啷个用嘛。”她越哭越急,眼泪滚的越快:“只有你去给他看哈差不多,他几时埋,要不要先生,朝哪方......春儿也是个不精怪的,晓得小敏转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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