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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宝察觉到了,道声再会,继续往前走。小桃等在门洞,看到人来,连忙奔上楼通风报信。玉宝和逸青走进房,薛金花,玉凤、黄胜利、玉卿全部到齐,出来迎接。薛金花沉脸说,姑爷呢,为啥不来。玉宝说,早上准备一道来的,突然接电话,市里领导到工地视察,点名要逸年陪同,结束后,再赶过来,先让小叔子,帮忙提礼品过来,我一个人,拿不动。薛金花说,哦,这样讲,还情由可原。
逸青将礼品摆放墙角,再向所有人问好,薛金花怔怔说,是亲家小儿子逸青吧。逸青说,没错,是我。薛金花说,来坐,坐沙发。逸青笑着落座。薛金花叫玉凤倒茶,玉卿说,我来削苹果。话一出,顿时气氛微妙,薛金花说,逸青欢喜吃苹果吧。逸青笑说,欢喜的。玉卿说,我们阿弟,也欢喜吃苹果。薛金花,玉凤姊妹几个,顿时触景伤情,眼眶发红。黄胜利出去抽香烟。逸青说,要不要摸我的眼睛。薛金花怔怔说,这样也可以。逸青说,没关系。薛金花伸手抚两遍,掉了眼泪水。玉凤玉卿没有出手。
逸青吃完茶和苹果,闲聊片刻,开口告辞。薛金花极力挽留说,急啥,吃好中饭再走,欢喜吃啥,尽管讲,我来烧。逸青笑说,我学校里还有课,必须赶回去。下趟我再来。薛金花说,一定来啊,不要忘记。送走逸青,玉宝让小桃后面跟着。
薛金花蹲地上,开始拆礼品,除名烟好酒、上等茶叶及水果外,另有活鸡一只,叫黄胜利,拎到弄堂里宰杀,炖鸡汤吃。黄鱼鲞两条,叫玉凤,倒吊阳台上吹风。还有两匹织锦缎子,两盒人参,两袋药材。薛金花霞气满意。
玉宝说,孙大师被警察铐走了。玉凤说,听讲这位孙大师,利用封建迷信、招摇撞骗,数额巨大;还玩弄女性,不止两三个。玉宝说,确实价钿不便宜,五块钱,只够听一曲弹琵琶。三十块一签。还要再细算,一百块也敢开。薛金花说,宰冲头。玉宝说,听讲现在严打违法乱纪,一经查实,从重处理。大家还是太平点。玉凤说,马主任天天贴布告栏,举报有奖。
玉卿说,王双飞新妇如何。玉凤说,蛮好,勤快,每天一大早,买小菜、倒马桶、升煤炉、烧泡饭,汰衣裳,就是不爱讲话。薛金花说,还不是王双飞娘教的,嫌鄙苏北口音。玉卿低声说,其实我们天天,不也这样过么。一时众人沉默,无语反驳。
玉宝在灶披间帮忙时,小桃偷偷说,小姨叔经过老虎灶,碰到阿桂嫂,俩人讲了会话,才分开。玉宝没响。
小桃趴阳台上,看到姨父在弄堂里走,手拿皮包,西装外套搭在臂上,雪白衬衫,风吹的颤动,小桃招手高喊,姨父,姨父。潘逸年抬起头,眉目如漆,笑容温煦。小桃心怦怦跳,跑到厅内报告,姨父要上来了。玉宝看表,一点了。一桌小菜,玉凤摆碗筷,玉卿盛饭,黄胜利倒酒,薛金花脸色好点。
潘逸年进门,小桃拿拖鞋,潘逸年笑说,谢谢。换好拖鞋,玉宝拉他到阳台,面盆里加好温水,递毛巾揩面汰手。玉宝轻声说,还以为不来了。潘逸年笑说,不来不像样。玉宝说,谢谢逸年能来。潘逸年说,啥。玉宝说,爷娘亲眷面前,我希望我们好好的。潘逸年皱眉说,啥意思。小桃探头喊,姨父快来。玉宝说,没啥。接过毛巾,搓两把,拧干晾起。
潘逸年坐到黄胜利旁边,小桃跑到风扇跟前,往姨父方向移。众人侪笑,黄胜利说,我也一身汗,这小囡白养了。
潘逸年从手包里,拿出个文具盒,笑说,送给小桃。小桃接过,不是平常铁制文具盒,摸上去,滑滑软软,文化商店见过,营业员介绍说,表面一层塑料,内里一层海绵。深蓝天空色,小河、荷花、青蛙,岸边卧着小花猫,眼珠子可以动。打开双层,铅笔、原子笔、橡皮、尺子、卷笔刀一应齐全。
玉卿说,姐夫有心了。玉凤推黄胜利一记说,难怪小桃要对姨父好。笑着说,小桃想要新的文具盒,我一直没舍得,打算等生日再讲。玉卿说,小桃的文具盒,早该调一只,颜色褪光,盒盖老是落下来。黄胜利不搭腔,小桃呆呆地没响,玉凤戳戳小桃额头说,没礼貌,谢谢姨父,也不会得讲。
小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到潘逸年怀里,惊天动地。玉凤连忙把小桃拉走,去阳台揩面。薛金花皱眉说,好好的回门席,哭扯呜哇的,晦气吧。潘逸年微笑说,没关系。黄胜利端起酒杯说,我敬妹夫一杯,收买人心有一套。潘逸年吃酒,笑而不语。
第六十七章微伏
吃过中饭,潘逸年又坐片刻,无奈呼机频响,只得起身告辞。
在门口,薛金花说,我要嘱咐姑爷两句。潘逸年说,嗯。玉宝心一提。薛金花说,我们玉宝,娇滴滴养大,外柔内刚,脾气虽犟,但心眼不坏,对玉宝好百倍,会得千倍万倍回报。潘逸年说,记牢了。薛金花说,我们玉宝,在新疆吃了不少苦,要对玉宝好一点。潘逸年说,会的。薛金花说,我们玉宝,胸挺屁股翘,一定能给姑爷生儿子。玉宝说,姆妈。薛金花说,做啥啦。玉宝说,越讲越不对了。潘逸年只是笑。
玉宝上前,拉住潘逸年胳臂,闷头下楼,经过灶披间,玉卿在汰碗,望过来,微笑说,要走了。玉宝说,逸年先走,我再等等。玉卿说,姐夫,再会。潘逸年说,再会。
俩人走出门洞,阳光斜照进弄堂,透过竹竿晾晒的衣物,斑驳晃了一地。花盆里开着蟹爪菊,孤零零招摇,玉宝说,怎么想起买文具盒。潘逸年说,小桃的文具盒太旧了。玉宝说,谢谢。潘逸年说,谢啥。玉宝说,一切。潘逸年没响,快出弄堂口说,接下来,工程太紧,我要住在工地办公室,玉宝有事体,可以呼我,或打办公室电话。玉宝说,好。路边停辆出租车,潘逸年直接坐进去,玉宝目送车子驶远,直到没了踪影,才转过身,露出浅浅笑容。
玉宝帮忙刷锅,玉卿突然说,二姐幸福吧。玉宝说,哪能讲。玉卿说,一看就看出来了,气色好,愈发的漂亮。玉宝笑笑。玉卿说,二姐夫自带一股傲气,但修养好、大度,不和黄胜利计较。黄胜利讲的话,实在是。玉宝说,玉卿过的可好。玉卿平静说,老样子,半死不活的过。玉宝说,身体呢,去医院检查没有。玉卿说,不用检查,我自己身体,我最清楚。就是下乡落下的病根,这辈子好不了了。以后死也死在这方面。玉宝说,不要悲观,医学在进步,总会有办法的。玉卿说,二姐,其实我。玉宝说,啥。玉卿说,没啥。玉宝说,一定有事体。玉卿笑说,我做的文胸哪能,姐夫欢喜吧。玉宝红脸说,霞气欢喜。
我听到啦。玉卿玉宝闻声望去,赵晓苹拍着手,从楼梯间下来说,我做的文胸哪能,姐夫欢喜吧。霞气欢喜。玉卿说,要命,不仅偷听,还是个大喇叭。赵晓苹说,要我闭嘴可以,玉卿也给我做一件。玉卿说,穿给啥人看。玉宝说,四环素牙。赵晓苹说,瞎讲有啥讲头。玉宝说,我没瞎讲,人家侪看到了,大清早,弄堂里,那姆妈,还有四环素牙,一人抓床单一头,拧麻花。在这样下去,晓苹不嫁也得嫁了。赵晓苹说,要死,我真不晓得,我在困懒觉。
玉宝解下围裙,把赵晓苹拉到旁边,压低声说,我小叔子逸青。赵晓苹说,啥。玉宝说,十年前,我阿弟去世后,眼角膜移植给了逸青。赵晓苹惊奇说,还有这种事体。玉宝说,所以逸青,不止是我小叔子,还是我阿弟。赵晓苹说,明白了。
玉宝说,今早,阿桂嫂遇到逸青后,同晓苹讲了啥。赵晓苹说,讲啥。再看玉宝脸色,突然明白过来,笑说,我还稀里糊涂。想啥呢,阿桂嫂,有丈夫哩,而且,年龄差太多,阿桂嫂那样女人,欢喜的,也是潘老大这样成熟男人,才不欢喜潘小四,童子鸡。玉宝说,不一定。赵晓苹说,不信就罢,阿桂嫂啥也没讲。玉宝说,反正以后,只要看到,阿桂嫂和逸青在一起,立刻、马上打电话给我。赵晓苹说,晓得啦。不过我还是要讲,玉宝想太多,潘小四住上只角,天天在学校,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玉宝说,话是这样没错,但我心里莫名发慌。赵晓苹说,太闲的缘故,工作寻的哪能了。玉宝笑说,还在看。
复兴坊居委会吴主任,胖呼呼,一脸笑眯眯,潘家妈打过招呼,吴主任也热情,带着玉宝,先去里弄生产组参观,介绍说,居委接到新通知,工作分配安排,主要偏重返城知青一批。里弄有四家生产组,一家食堂。玉宝去食堂看过,还蛮清爽,但人员已经饱和。
一家生产组,做出口洋娃娃,七八个人,埋头往娃娃肚里填刨花。二家生产组,剥虾仁,还未进门,腥臭味扑面。三家生产组,钉钮扣和拆纱头。四家生产组,印刷龙虎人丹外包装。
吴主任介绍待遇,八角一天,做六休一,做满八个钟头。算下来,每月工资廿块,但可以去食堂,吃一顿免费中饭,不吃也可以,补发粮票。玉宝说,大概要等多久。吴主任歉然说,现在的情况,实属僧多粥少,但能理解,那急迫需要工作的心情。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如果旁的街道工厂需要人手,也会进行调剂。
玉宝听得明白,还是要等,至于等多久,没人讲得清楚。走出居委会,玉宝的心沉甸甸,漫无目的在街道走,不晓走了多久,走到襄阳公园。坐在长椅上歇息,风有些冷,落了一地黄金叶,却不是真黄金。走来一对男女,坐到对面,玉宝瞧着熟悉,再细看,竟然是张维民和孔雪,一吓,站起落荒而逃。
张维民和孔雪收回视线,孔雪冷笑说,像看到洪水猛兽,我俩又不吃人。张维民忍不住笑。孔雪说,笑啥。张维民说,不要以为所有女人,侪像孔总这样。孔雪说,哪样。张维民说,讲太清爽,就不美丽了。孔雪哼一声,想想说,潘总最近好吧。张维民说,还可以。孔雪说,啥意思。张维民说,鸳鸯楼工期太紧,婚假没休,蜜月也没过,白天黑夜、蹲在工地现场。孔雪沉默片刻说,不会感情出问题了。张维民说,难讲。孔雪说,刚刚,这潘太太是不是在哭。张维民说,真的假的。孔雪说,我了解女人,没心事,不会得一个人,坐在公园哭。张维民说,我不懂。孔雪站起,精神抖擞说,走了。张维民笑着摇头。
潘逸年来到绿波廊餐厅,走进包房,在广州认得的嘉丰地产雷总、新村开发宋总、澳门地产商冯总,还有香港李先生,孔雪、张维民,已经全部到齐。潘逸年脱掉风衣,落座,笑着说,实在抱歉,我来晚了。
第六十八章规划
李先生说,要表诚意,罚酒三杯。潘逸年没有犹豫,端起一饮而尽。李先生说,还得罚酒三杯。潘逸年擦拭嘴角酒液,笑说,为啥,给个理由先。李先生说,结婚也没通知我们,该不该罚。雷总附和说,听到有传,还以为假新闻,竟然是真的。宋总、冯总也说,是要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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