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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若阳消失了一个礼拜。
被带走的隔日凌晨他传了一封「我没事」的简讯给苏季清,自此再也没了音讯。
为此我跟苏季清交换了联络方式,相约只要找到他便与对方联络,可有时世界之小,在他乡都能遇故知,却也很大,只是手机一关,便人间蒸发似地再不见踪影。
再次见到他是隔週的礼拜五晚上,在市区一条巷弄中的餐馆,找到他的契机也很妙,梁语瑶刚好约我到同一条巷子的另一家餐厅吃晚餐,九点左右我们在餐厅门口分头,因为是第一次来,回程路上我不免边走边左右张望,而这一望,就不小心捕捉到了隔着餐厅橱窗,坐在展演台弹奏钢琴的背影。
事实上展演台设在餐厅较为内部的位置,邻近出餐的吧台,与门口隔了好几组桌椅,灯光是昏暗而浪漫的鹅黄,将近打烊的时段,有几盏灯已先行关上——可我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他了,模糊遥远,却又分外鲜明。
在门外站了一会我走了进去,我觉得此刻的他不会希望我擅自与苏季清联络。点了杯饮料,我坐在他斜后方听着琴声,真实,却又不真实,心情五味杂陈,但我由衷地庆幸能在此时此刻,听着熟悉的他的琴声。
他静静地弹,我沉默地听,老闆似乎察觉了我是来找人的,即使打烊了也没有急着赶我走,最后是尹若阳先停了手,转过来的瞬间我们对上了眼,那双总是狡黠的黑眸中闪过了难得一见的动摇。
他似乎瘦了,也憔悴了,嘴角掛着不知怎么弄来的伤,尚未痊癒的伤口凝成深褐色的痂,看着这样的他我突然觉得一阵鼻酸,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周未见就如此失了光彩?
「……你还好吗?」对望片刻,我起身来到他的面前。
「现在还愿意关心我?」他开玩笑似地挑眉,声音却出奇地沙哑。
他分明笑着,却勉强得令人心疼,我很想问他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云雁的事是误会吧?事情都解决了吗?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但这明显不是时候,除了最后的问题,其他在此刻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可我还是什么也没问出口,他看起来是那么脆弱,似乎随便一个问题都能将他击垮——
「你的样子让人不得不担心。」我伸手轻抚过他嘴角上的伤。
下意识的举动,他没有闪躲,也没有反驳,只是在我意识到这举动的越界尷尬地准备收回手时,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不带强迫地牵引我的掌心贴上他的侧脸。
有些冰冷,淡淡的呼吸拂过指间,像是在孤冷中索取一丝丝的暖意,他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双眸中暗涌着无法解读的思绪,压抑却又深切,同时也痛苦。
「为什么……」
没来由地,我禁不住开口,像是把他所有的令人心焦的失常全怪罪在那确实害人不浅的相机上,也或许就是看不惯这样痛苦而憔悴的他,我突然感到这一切都荒谬得令人生气,「为什么你们当初要收下相机?」
如果这一切不曾开始,他们也不用为能力的代价所苦,不用担忧着遭人抢夺,不会失去朋友,更不会荒唐地在一不注意间就失去了生命,不用年纪轻轻就战战兢兢痛苦地度日——相机的存在根本是个错误,拥有异能又如何?根本不会因此得到幸福不是吗?
「……每个人都有辛苦的时候。」
他垂下头,拉着我的手捧在掌间轻揉,「相机的能力或许源自于一个在现在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念头,可那些毋庸置疑地影响了我们的人生,它不曾淡去,反而随着时间根植于心……为什么要收下?或许是新鲜,也或许是不信邪,『一百』对于那时还是孩子的我们而言,是个熟悉却遥远的数字,『怎么可能用到一百张?』、『再怎么样只要适时收手不就好了?』人类不都如此?相信着自己的自制,却无可自控地沉沦,因为它确实填补了我们的空虚,就像毒品令人上癮。」
松开手他抬起头,那双黑眸已然恢復了平静,「相机的能力说到底,是内心的投射,也是一种执念的加强或变形,不论是怎么样的形式,它一定程度地转化了我们的渴望。一旦开始便无从收手,除非底片用尽,又或是我们在生前就彻底放下了那份执着,否则即使死亡,它仍会存在——就像云雁的『解除』,以及……」
他疲惫却又嘲讽地轻笑了声,「慕咏愿的『剧本』。」
最后一句话来得措手不及,我禁不住一愣,再也无暇思虑其他,慕咏愿……慕咏愿的相机能力还在?那——
「好了。」他双手微举,提前阻止了我的问题,「换你说了,去公司有什么进展?」
怎么这样……一听就知道是很重要的资讯被悬在一半实在令人难受,可他的目光已经重拾了应有的力度,狡黠而隔绝,他把愿意说的说完了,毫不给人追问的空间。
不过,既然他还想打听公司的事,代表他虽然知道慕咏愿的相机还在,可不清楚是落在谁的手中,又或是他回收了相机,但还不晓得那个仍潜藏着的「外人」是谁?
既然他没有被警方拘留,云雁的死目前看来并非如洛景熙所述,至少,他们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尹若阳涉案,只是他为何会被怀疑,甚至到被警方带回调查的地步,这点仍需要釐清。
我把那天与洛景熙的对话和心中的疑虑提了出来,尹若阳沉吟了声,像在思考,也像在表示理解。
「这件事没有那么复杂。」他说,「总地来说,虽然不怎么意外,但他的死并不在我的预期,那天我们确实有通过电话,是他打过来的,但你也知道我听不见,自然不晓得他说了什么,通话到最后当然不了了之,结果只是他自说自话然后把电话掛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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