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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老爷子不拿主意,混说这些不左不右的话来试探,反倒令云卿安心一些。看来今日之事就算她一味横行强自定下,慕老爷子多半也不会拒绝的。倒是那孔绣珠是个实心眼子,听闻慕老爷子如此一说便以为他已定下来了,忙行礼说:“多谢老爷体恤。”
二太太洪氏却急了,上前拍了孔绣珠手背,暗掐她一把瞪得她不敢开口,方笑着对慕老爷子说:“老爷这话岂非跟她客气了?从前凉大丨奶奶病着,绣珠她身为弟媳,哪有不替嫂嫂分忧的道理?况且都是一家人反倒说什么操劳,真是折煞了她!至于小三子,奶妈也看着,婆子丫鬟也看着,再不济,还有我呢,哪能拖着她分心?倒是她如今是做熟惯了的,哪能不帮这些云卿!”
云卿挑眉暗笑,抬头之际看了下阮氏,却见阮氏使了个眼色,叫她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耷拉个眼皮子,看着仿佛睡着一般,云卿正好奇阮氏叫她看什么,却见老太太稍稍扬起脸,对慕老爷子叹口气说:“儿媳妇、孙媳妇都和睦,彼此不争不抢,互相照拂,也是咱们的福气。照我说,这是云丫头过了门提的头一件事,听来又很周到,不妨就答应了她!”
云卿与阮氏相视一笑,即刻又同时低下头来。于是便听慕老爷子说:“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就这么定了吧!垂凉媳妇掌家,垂凇媳妇从旁协助,若有你们二人拿捏不准的,则由你们太太定。”说着指了指阮氏。
阮氏便也过来,和云卿、孔绣珠一道回答说:“是。”
此事如此论定,显然超出了二太太洪氏和三姑娘垂缃的预料。慕垂凉服侍慕老爷子离开后,三姑奶奶慕九姒和四姑娘冯月华便也送老太太回去,只剩阮氏带着丫鬟们张罗饭菜。阮氏才出去一会儿子,房中人便神色各异,洪氏分明眼角透着笑,二姑娘垂络依旧傲慢,三姑娘垂缃则恢复淡然冷清的神色,只有孔绣珠小心将被洪氏掐红的手背藏进袖子里,低着头不敢看人。
云卿见状,便拉了她说有新绣花样子看,将她请到了里头。才打了帘子进去,就听洪氏拍着她家二姑娘的肩笑说:“好,好得很,看来这云丫头还是知道些规矩的!”
孔绣珠一时泪眼汪汪,略缓了半步跟在了云卿后头,去又偷偷拉她袖子,小声说:“对不起,我知道原该是你的——”
“嘘——”云卿作了噤声动作,拿了帕子替她抹了眼泪,又将她带至走廊尽头无人处,方笑说,“你说什么道歉呢?如今是我什么都不懂,一心求着让你帮我呢,你别嫌委屈、别说我欺负你也就是了,哪里又来的该是谁的?”
孔绣珠却哭哭啼啼说:“不是的,我知道太太想让我掌家,垂凇也想让我掌家,若没好处,他们哪里会急巴巴让我往这里送?我做不来的,我从前觉得我好,后来听太太话掌了家,一直错,处处错,天天挨骂……”
云卿闻言倒有些讶异了,她与孔绣珠又算不得熟络,况且孔绣珠素来言语谨慎,不像是敢出言抱怨自家婆婆与相公的人,云卿只得由着她哭了一会儿子,方避过那些抱怨,开口劝说:“凡事要往前看,从前如何,如今也就不提了。往后咱们二人齐心,你有空就帮我一把,若要回去带你家小三姑娘也就回去,如此也就够了。既顺了你家太太的心意,不致使你难做,也不会耽搁你与你女儿相处,你看如何?”
孔绣珠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她的丫鬟叫梨香的在一旁小声劝慰着,却听孔绣珠边哭边说:“只有你对我最好、最和气了,旁人只觉我好欺负,从没这样软着调子跟我说话……”
云卿与蒹葭面面相觑,都是笑也不能笑,劝也无从劝。云卿只得找了旁的问:“小三姑娘是两岁几个月了?如今吃饭睡觉都好罢?”
孔绣珠这才止住啼哭,抽抽嗒嗒拿帕子擦着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说:“两岁半了,能吃能睡,说话也清楚,又十分聪明,像他爹呢!”
云卿听得也开心,正要开口,却听一个小丫头子绕过一个金红木柱说:“奶奶和凇二奶奶在这里呢,可叫咱们好找!太太那里摆了饭,叫二位奶奶一块儿过去用饭。”
云卿挡住一脸泪痕的孔绣珠,于是只能蒹葭出面答说:“知道了,有劳姐姐,不妨姐姐先去吧,咱们随后就到。”
这事既然定下来,少不得要通传到各房里。才吃过饭,就见各房管事的婆子和丫鬟照规矩过来认人,俗称看主子。彼时云卿在自己房里,因说了一同主事,自然少不了吩咐人再去请孔绣珠过来。蒹葭趁空当悄悄对云卿说:“今儿恐怕来的不是一个两个,咱们两个加起来也难记全乎,不妨叫茯苓过来伺候着。”
云卿当日出嫁,特特挑了几个伶俐丫鬟陪嫁过来,其中一个叫茯苓的原就是她房里的,记性极佳,过目不忘,连裴二爷都觉震惊。到慕家之后,她特特藏着茯苓这一“宝”,只命她收拾和保管房里东西。如今一想,果然正是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便允了蒹葭。等孔绣珠过来时,便是蒹葭在外招呼着各房的人,芣苢和茯苓在旁伺候茶水。
先是二太太房里大丫鬟红霜来,行礼之后说:“我们房里一等丫鬟一个,近身伺候二太太,每月例银一两并一吊,就是我了;二等丫鬟四个,负责房中执夜、食宿、针黹等,每月例银一两;三等小丫鬟七个,负责洒扫、归置、浆洗等,每月例银一吊。这是房中各人名单子,请凉大丨奶奶过目。”
孔绣珠到她房里来原已是不那么拘谨的,现如今听二太太房里丫鬟呈秉事宜,一时又缩起来,仿佛见二太太本人。云卿再看那红霜,看她身材高挑,骨肉匀亭,面庞白净,顾盼生辉,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望之不俗,便知必是个心高气傲、在二太太跟前儿又极得力的人。便笑说:“旁的倒也罢了,名单子倒是要看的,免得分不清谁是谁,回头闹了笑话多失礼。”
茯苓便去接了,打开一眼看过,对云卿轻快地点了下头,然后将名单子递给云卿。云卿知她已记下,也就没太留心,随意打开一看不免愣了,那名单子果然还就是个名单子,只从上到下列了十二个名字,一个字也未曾多写,云卿一时有些想笑,这二太太这一招算个什么意思?难道今日不呈秉,日后她就不知道了?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孔绣珠暗扯了扯她袖子,轻声说:“我们太太房里人事,我是知道一些的,嫂嫂若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红霜姐姐平日里忙一些,不如叫她先回去,嫂嫂看如何?”
云卿便合上名单子,不动声色地笑:“也好。”
红霜既告辞,她一时也没心劲儿再问,便让各房管事的轮流来报,大抵还是与红霜所言相似,是各房人数与例银等等。云卿吩咐茯苓一一记下,等送走了孔绣珠等人便立刻吩咐她将能记住的念出、蒹葭手誊,凑了到慕家后第一份小报。正围在一块儿琢磨着,却见慕垂凉回来了,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倦色,一张脸惨白中泛着一点子森森的青,分明是怒到极致、恨到极致了。
“你们……先下去。”云卿道。
009争执
慕垂凉今儿穿一袭百蝶穿花的银丝灰缎大袍,是早上云卿亲自伺候他穿的,这件大袍广袖兜风,腰带横玉,行动之间缎光闪亮,像行走于于水际云端,衬得人是百倍的精神、百倍的俊逸。然而此刻,那缎面儿看起来倒不光亮了,烛光之下将他整个人裹在一团阴翳里,看起来简直有些吓人。
等人全都退下,房中一时静谧,云卿这才踩着步子走近了,面对面看着他。他毕竟高大,即便如今刻意低头,云卿仍要仰起头来方能看得清楚些。半晌,云卿轻轻笑了,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带着三分撒娇说:“先吃饭吧?我快饿死了,只等你吃饭呢。”说着不容分说,带着他坐到饭桌前。
房中又无丫鬟伺候,云卿一人在旁盛饭盛汤地忙活。慕垂凉正襟危坐,如同石雕,一双眼睛却紧紧跟着她,她去盛饭,他便默然看着她盛饭,她端汤过来,他便乖顺地接过来放着,自己却又忘了吃,一味只是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兀自笑了,伸手去抹她嘴角,原来粘了一粒饭粒。
云卿看着他笑,分明是撒娇地瞪他:“不许笑话我!”
慕垂凉眉眼间笑意越发浓重,招手让她过来。云卿便放了筷子,才站起身来,便见慕垂凉伸手一揽,闹得她一个不稳就跌倒在他怀里,稍稳了稳,便坐在了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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