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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期而遇(第1页)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胡宗宪惊讶地向着霍曼殊问道。

霍曼殊她们是从湖上荡来的那艘乌篷船下来的,乌篷船就停泊在湖边,随着她一起下船的,还有李婉卿、小桃红——这两个胡宗宪最不想见到的人,因为小桃红太过彪悍,彪悍到胡宗宪不想招惹她的地步。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她们,却就避无可避,而且跟着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衣着褴褛的少女。

这个少女低垂着脑袋,没有李婉卿那种经历了大变之后,努力把自己举止行径往大家闺秀方向靠拢的知礼,更没有小桃红敢爱敢恨的彪悍,至于霍曼殊的英气,于这少女来说,更加不可能具备的。

她怯怯的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连声都不敢出。

霍曼殊示意小桃红帮忙,然后往湖边小码头的木桩上系着缆绳,一边跟胡宗宪说道:“近日来李大小姐……”她刚说到这里,李婉卿却就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很有些不自然的感觉,霍曼殊以前倒是不见得跟她有什么交情,但却也不至于故意往人伤品上撒盐,马上就改了口,“婉卿妹子在城里闷得慌,便约了我一起出来游玩。”

霍殊曼是个心肠软的,小桃红主仆在经历了那家中巨变之后,见面便低头服软,她自然也是以礼相待。近日见着李婉卿郁郁寡欢,小桃红又向霍曼殊诉说,便有了周边出游的谋划。霍家自然也不是什么高门深第的人家,加上李婉卿现时更是自己立了女户,有着胡宗宪的照拂,当时包典吏还没有去赴任,编作畸零户,虽然要承担朝廷的正役并缴纳赋税,但享有免除杂差的优待。所以李婉卿更是自由,又不缺钱银,于是倒比起知县这边,还要欢快上许多。

“这倒是刘家姐姐,能开得强弓。”霍曼殊向胡宗宪介绍,却不是那个衣着褴褛的少女,而是从乌篷船上,背了几个包裹,纵身跃向码头的另一个少女。

这位刘家姐姐个子不矮,并且看起来极壮实,虽然面目平庸,和霍曼殊、李婉卿站在一起,却是立马被比了下去,可她自有一番豪迈气概:“这位就是胡秀才?倒是俊俏!不枉霍家妹子日日念起。”

胡宗宪与她见了礼,方才知道这刘大姐也是军户人家出身,知根知底,能左右开弓,所以跟霍曼殊平日里素来交往,也是个喜动不喜静的,听着霍曼殊出游的邀请,自无不允:“胡秀才,你和衙门的大老爷一起出来,倒是威风,但怕是没有我们自己出游痛快。若非你是个男子不太方便,那真不如跟我们一起走。”

胡宗宪听着苦笑起来,摇头道:“你们从何处来?这里怕是走不得,泥石流把路都堵了,我们全被堵在此地。”

“那可如何是好?”刘大姐和霍曼殊听着,立时就都傻了眼。

小桃红在边上冷笑道:“看吧,遇上胡秀才,只怕就没好事,说不得,一会更是要死人的!”

李婉卿瞪起眼了,小桃红便只好闭了嘴,只是胡宗宪愈加的尴尬,因为不是“说不得”,而是的确那边就死了一位王举人,锦衣卫的千户,连同知县、霍长觉、陈捕头等等,正在堪查凶手。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胡宗宪不打算给小桃红发挥的机会,所以决意岔开话题。

他问的,自然是那衣着褴褛的少女,但那女孩却是向他福了一福之后,依旧没有开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还往刘大姐和霍曼殊身边躲了躲。

“汝贞。”霍曼殊叫了胡宗宪一声,却是向他做一个手势,示意他自己到边上说话。

胡宗宪本来就是七窍玲珑心肝的人物,自然领会她的意思,向着那四个女孩拱手为礼,便跟着霍曼殊向外走了几步:“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家里遭了难?还是遇着强人?看她那行径,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如果不是家境中落,怎么也不至那一身的衣着。”

他这话却就让霍曼殊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是个知道轻重急缓的人,所以先开口回答胡宗宪的问题:“她倒不是遇着强人,我们听闻这边,有个不知秦汉就存在的古村,所以过来游玩,谁知道,那古村出了事,竟是遇着瘟疫!”

饶是胡宗宪,听着这话,也不禁脸上变色。

瘟疫,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极为可怕的事。这根本不是王举人之死可以相提并论的,瘟疫一旦发生,这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往往一条村,一个县,十室九空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而霍曼殊接下来的话,就证实了胡宗宪的担忧:“整条村都完了,这姑娘姓陈,她是打渔为生的人家,平日里她父兄在湖上打渔,但父兄都病倒了,她只好出来打鱼,但在她出来打渔的第二天,她的弟弟就在村里临水的码头等她,让她不要下船,不要上岸了。因为村里所有人都病了。她家没有田,如果她也病了,一家五口就不知道如何糊口。所以她留在船上,把鱼获抛上岸。开始她弟弟还能过来拿鱼获,再后来几天,就只能托同样也生了病的乡人来拿了。再过几天,她在船上,看不到一个走动的乡人。”

于是这陈家姑娘等了三天,用布蒙了嘴鼻回家去,发现村里洋溢着尸臭。

全村二十几户人家,没有一个活口。

她只能埋了自己的家人,然后逃回船上。

“她在岸边烧了身上所有的衣物,所以只有船上打鱼的这一身旧衣。遇到我们的时候,她已在湖上飘泊了快一个月,吃光了粟米,她又从来没有出门,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们遇到她之后,让她上了我们的船,陪她去了那村落,尽管没上岸,但就在湖边,也能闻到,真的是尸臭很重,一点人声都听不见。”

“不要怕,一切有我。”胡宗宪低声安慰着霍曼殊,尽管后者一只手大约就能在一息之内结果了他的性命。但他便这么安慰着她,而她的脸上,也终于有了放松的神色。

胡宗宪向湖边码头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着霍曼殊笑着说道:“这位陈家姑娘,她说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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