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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无相非空（第1页）

本应寺？胡宗宪仔细想了一下，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寺庙。

不过他随即就笑着摇头道：“大师这话便不对了，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哪有什么海外海内？没有本应寺，没有白马寺。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霍曼殊扯了扯胡宗宪的衣袖，有些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但她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胡宗宪回头向她笑了笑，捏了捏她手示意没事。于是霍曼殊便冲着实如和尚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收到自己和胡宗宪的碗筷，先行离去了。

“大师着相了。”胡宗宪在湖边大石坐了下来，把袍裾抖开了，却是对着实如和尚如此说道。

实如和尚并没有愤怒，他微笑着诵了一声佛号，却是对胡宗宪说道：“哪有什么跳出三界，不是五行中？和尚砍了头，也不过是一个死和尚，和尚也是要吃饭，挨了打也一样会痛啊。无白马寺何有佛教于华夏传播？无本应寺，贫僧岂有受戒之处？无相非空啊，色受想行识，皆真实无虚。”

这场面就有点古怪了，一个儒家弟子，说的是佛家的理念；一个受戒的和尚，讲的是入世的话。

但是胡宗宪和实如和尚似乎都不觉得这样的对答有什么问题，胡宗宪点了点头道：“大师西行而来，是要来取经的？于大明取经，不如赶上天竺取经。”

“大明方有贫僧要取的经，天竺却不曾有贫僧要取的真经。”

胡宗宪听以这里，放声大笑起来：“大师，你这哪有半点出世脱尘的味道？你这等出家人，当真是无趣得要紧了。”

“本应寺外，就是京都啊。”实如和尚长叹了一声，却是双手合什，口念佛号，向胡宗宪行了一礼，念了两句诗：“欲从色界返空界，姑且短暂作一休。暴雨倾盘由它下，狂风卷地任它吹。”

胡宗宪听着了两句诗，却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去怼这实如和尚：“和尚能作出这两句，便不称你为大师。”

“阿弥陀佛！此非贫僧所作，乃是一休大师之作。”实如和尚苦笑着回答。

胡宗宪想了想，又说道：“一休，似乎在某本游记有见过这个名字，或者听海客说起。嗯，那这一休和尚，听着倒是有些意思的。是了，记得有两句，似乎也说是他写的，‘春意年年每一朵，高风夜夜月三更。孤山曾断名利路，惭愧诗僧吟未清。’确是有些禅味的。”

“一休大师晚年，就不做这样的诗了。”实如和尚很有些无奈。

看着胡宗宪示意他说下去，实如和尚便笑着吟了两句一休晚年写的诗：

“风狂狂客起狂风，来往淫坊酒肆中。具眼衲僧谁一拶，画南画北画西东。”

胡宗宪听着，在口中念了一番，却是拍腿站了起来，大笑道：“一休倒是妙人，这很有小杜的‘十年一觉扬州梦’的风韵了！”

实如和尚听着哭笑不得，除了低诵佛号之外，当真是接不上话的。

一休后来是以狂僧闻名于世的，原来实如和尚是想以他晚年的诗作，来让胡宗宪对这个人物失去兴趣，跳过这一节，谁知道把这“来往淫坊酒肆中”一说，胡宗宪却竟引为知己一般。

胡宗宪笑着呤了一些杜牧的诗，类似“赢得青楼薄幸名”、“两行红粉一时回”之类的，却是举袖舞蹈，一时之间，竟颇有些狂态，实如和尚真的张口结舌，难道自己要打交道的人物，是一个如同狂僧一样的家伙？

但胡宗宪很快便消停下来，正了衣冠，拱手向实如和尚行礼，然后郑重的说：“大师，你不如一休。”

实如和尚再次被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叫他怎么回答？

一休，是在日本被称为三大僧人的人物，不屑他也好，喜欢他也好，这跟在大明，找个少林寺的和尚，跟他说“你不如六祖惠能。”是一样的，那和尚能接上一句什么话？大约也只能跟实如一样，合什念一声：“阿弥陀佛，善哉！”

但偏偏这还不是胡宗宪故意提一休来怼他的。

这一休还是实如自己提出来的，然后还要去呤人家年老之后做的诗出来，胡宗宪这么来上一句，并没有什么突兀的感觉。

“大师来大明，是来寻足利义光么？”胡宗宪接着就很突兀地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还没等实如和尚回答，胡宗宪却是对着行到此处，遥遥抱拳向他打招呼的陈捕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胡宗宪对实如和尚说道：“你是倭国的和尚，足利义光也是倭人，我很怀疑，这王举人可能就是你杀的，你如果列不出自己不在场的证据，那不好意思，你只能先委屈一下。陈捕头，你知道倭寇吧？知道就好，知道足利义光吧？没错，这位大师也是倭人，所以先把他看好，至少手脚捆上，我想大师是大德高僧，就算最后查出来，跟大师没有关系，大师绝对不会因此而有什么冤言，对吧？”

“阿弥陀佛，施主要绑便绑，贫僧听任施主施为便是，只有一事，能不能不要称贫僧为大师？叫一声实如，唤一声和尚都可以。”实如和尚苦笑着这么对胡宗宪说道，“至于找足利义光，贫僧也是听说他在大明，屡造杀孽，想来劝说他，放下屠刀罢了。施主怕是对贫僧有成见了。”

“有没有成见都好，我查完了这案子，如果真凶跟大师没有关系，到时咱们再来聊足利义光这一茬。”胡宗宪说着，郑重举手作揖，礼数上一点也不缺。

当知县和严千户听到胡宗宪让人把实如和尚绑起，并且让两个轿夫拿着大木棍，严加看管时，知县和严千户就不得不召见胡宗宪，因为放了实如和尚，说不过去，胡宗宪明明就指认他有杀人的嫌疑，无论知县或是严千户，都不可能无凭无据去为实如和尚开脱，那死的，可是一个举人啊。

可到时要是查出这实如和尚跟真凶没关系呢？实如和尚是知府那边推介过来的啊！

“汝贞，这案子可有进展？”知县低叹了一声，却是向胡宗宪这么问道。

怎么可有会有进展？该汇报的，陈捕头都向严千户和知县禀告过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胡宗宪有回答，却是出人意料：“有进展，学生以为，离真相大白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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