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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惊变二（第1页）

风大雨急，轰然的雷滚过深重黑暗的天际，震得耳根发麻。

冷洵的衣衫已被雨水浇得通透，满目皆是茫茫雨帘，黑压压的山路蜿蜒曲折，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马车一路疾驰，颠簸得极其厉害，她只觉得大脑几度空白，眼前的山路几度恍惚，心口已开始隐隐作痛，她紧紧握住缰绳，迫使自己集中心神。

他，是否已经全身而退？以他那样的身手，又没有她在一旁牵绊累赘，应该能够应付得过来吧？

往南…往南…再坚持一会，便能到江宁了。书中说那是一个风光如画，小桥流水的城镇。乌衣巷口的青石板，烟雨氤氲中的秦淮河……

御风谷和江宁离得那样近，近十年的光景，她几乎未能出谷一步，未能亲眼瞧见旁人司空见惯的旖旎风光。即便御风谷内青山绿水，繁花似海，揽尽整个江南的春色，她日日看在眼里，心中仍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即便她阅尽书阁中藏书千卷，将这世间繁华三千，至情至景都铭记于心，仍是孤清寂寞廖无人烟。

大雨如注，尘土的腥气，被如鞭的暴雨“哗哗”抽起，她几乎要在茫茫大雨中失去方向。

一束刺眼的寒芒闪电般劈了下来，竟将她面前两匹马的脖颈生生斩断。马声悲嘶，大片的鲜血冲天而起。她只觉脸上一阵温热，双目已蒙上一层滚烫的血水。马车陡然侧翻，她整个人被甩了出去，惊呼一声，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一股灼热的甜腥涌至喉间，她抑制不住地吐出大口鲜血。

那种熟悉的痛楚开始从心口缓缓蔓延开来，一寸一寸，似乎要将她吞噬殆尽。她情不自禁地蜷缩着，剧烈地疼痛让她微微痉挛。冰冷的雨水如鞭子般抽在身上，令她骤然清醒。她拼尽全力将衣襟中的药瓶取出，下一瞬她的手却被狠狠踩住。

“原是个病秧子。”耳边传来一声讥诮。

是那个绯衣女人的声音，她竟然只身追了上来。那么，墨临风呢？

一个念头疾闪而过，冷洵豁然闪电般抬头望向茫茫雨帘。除了无穷无尽的雨水和黑暗，什么也没有。

“在等你的情郎？”瑶光恶毒地娇笑，“放心，我会在他赶来之前杀了你！”

“他，他不是我的，情郎。”她极其艰难地道。

女子冷哼一声，眸中却掠过了一丝奇异的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让你先走，是因为九玉霄萝在你的身上！”

冷洵心下一惊，神色微变。

“唰。”寒芒一闪，长剑一挥，直指冷洵眉间，“把九玉霄萝交出来！否则你的下场就和那两匹马一样！”

那两具马的尸体躺在不远处，腔体中的血汩汩涌出，混着雨水染红了一大片土地。雨水冲不散浓郁刺鼻的血腥味，令她几欲作呕。

“你喜欢墨临风，对不对？”冷洵声音不大，散在风雨里，瞬间将瑶光定在当地。

“你说什么？！”女子神情巨变。

“你明明喜欢他，却为何要与他作对？”她气若游丝，淡淡发问。

瑶光的脸色由白变青，复又变成几尽透明的苍白。

“你胡说！我对他只有恨！只有恨！”她的声音变得决然而凄厉，“但凡他想要的，但凡他珍视的，我都要亲手毁了它！”

“别想拖延时间！”长剑逼近了一分，瑶光斥道，“想活命，就交出九玉霄萝！”

“你说的对”冷洵嘴角隐约有稀薄的笑意，“毕竟我对你们望仙居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倒识趣。”瑶光柳眉一挑。

“你要的东西就在我的衣襟里，自己拿便是。”她半分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似乎只剩下空空的壳子。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身体已被雨水淋得冰冷。

在确定眼前的人没有任何威胁之后，瑶光迅速从她的衣襟中取出了一个彩云纹金丝荷包，荷包中躺着一朵玉色九瓣瑶芳。她脸上有狂喜的表情，这便是九玉霄萝，拿着它，回去向匡宁复命！

就在她分神的一刹，一道蓝光带着劲风破空而来，她下意识提剑抵挡。勉强接下，却一连后退了六步才稳住身形，嘴角已有鲜血溢出。

还未等她站定，墨临风飞身而至，一轮极快的抢攻，瑶光举剑相迎。

漫天剑影如寒涛掠地，又如怒潮卷空。两人身影交错，疾如闪电。

逐渐迷蒙的视线里，隐约可见那一袭白衣的身影。他来了，来了便好。冷洵心口一松，仿佛紧绷着的一根弦霍然中断，终于昏昏沉沉地阖上了眼睛。

经历了方才那场恶战，墨临风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数十招过后，瑶光寻机逃遁而去。他无意去追，回身掠至冷洵身侧。

大雨倾盆，除了风雨雷电之外，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墨临风迅速将她抱入怀中，那只羊脂白玉小瓶还紧紧握在她的手里。他将碧色的药丸喂入她的嘴里，又反手一掌将真气缓缓度入她的背心，以此催化药力。

“冷姑娘？冷姑娘？”他拂去她脸上的血水，急唤。然而她一动不动，气息奄奄。墨临风霍然起身，抱着怀里的人闪电般飞身掠至雨中。顾不得自身伤势，他急速将内息源源不断送入她的背心。

他的衣襟中躺着一枚描金小匣，是她亲手放入的。墨临风回想起自己打开匣子之后难以言状的震撼心惊，还有一些复杂的情愫交缠在一起，只觉心潮腾涌，眼里的神色瞬换了千百种，抑制不住地动容。

她身体冰冷，脸色越发苍白，没有血色的唇紧闭着，气息逐渐微弱了下去。他知道她发了病，却尚不知晓其中因由，也不知此时的她是不是已经到了极限。

七剑是冲着他来的，若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丢了性命——

心念及此，墨临风蓦觉一阵慌乱。他来不及细想这样突如其来的情愫，只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用尽全力在大雨中狂奔。

茫茫雨水迎头而落，冰凉着滚烫的额心。殷红的血不断地从他的嘴角涌出，所经之处滴滴鲜血触目惊心。

漆黑的雨夜里，山路是那样幽深那样长，无穷无尽的延伸，仿佛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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