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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继而他们聊了一些有关其他同学的话题。那些老头子们吃完后,又干了起来。王担宝便边干边跟朱雨深说着话,说着以前的那些事。朱雨深边聊着边回想起了,在中学时,王担宝是个很外向的人,课间他喜欢到他们班来瞎闹。他家跟张聪家离得不远,学、放学经常一道走。那时候,自己跟张聪是同桌,自然而然地跟王担宝也有交往。
他清楚记起来了,夏天时,王担宝有几次骑车带着他和别人一道,沿河埂来到赤水河水深地方游泳。那时,王担宝力气很大,骑车带个人还比张聪他们一个骑跑得还快,他真的很夯实。
聊了一会儿后,朱雨深想打断王担宝,他要告辞了。但是王担宝手忙着,嘴巴动得也勤快,朱雨深不知啥时提出来才合适。焦急之中,朱雨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一看非同小可。从母亲村子出来,天色已是通黄一片,现在已经变黑了。果然,顷刻之间就下起了大的雨点子,雨来势汹猛。
见状,干活的人都赶快用塑料布去盖水泥和刚刚用水泥码好的工事。王担宝迅速从塑料布底下抽了把伞扔给了朱雨深,他自己披了块塑料布在身,也忙着盖工事。一会儿后,工事都盖完了,那些老头子们便作鸟兽散了。朱雨深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雨,心里发起愁来。王担宝说:“朱兄弟,这雨够猛的,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我看你也回不去了,干脆你晚住到我那里去吧,我天生一个人,也方便。”
朱雨深说:“可是我明天早还要去孙村我姑姑家啊。”
王担宝说:“这就对了啊。你看孙村那边还是离我们这儿近啊,你何必骑回黄镇街,明天早再赶过来呢?我们这儿离街也有十多里路呢。这雨啊,也是烦,一拨接一拨地下,整个半年没怎么晴过。”
朱雨深说:“你说的也对。只是来时我没讲好在外面过夜。”
王担宝说:“这还不简单!你给你婆娘去个电话,说在哥们家住一夜还不行?如果她不放心你,我来跟她吼几句,证明你没瞒着她出去干坏事,不就成了?好了,别哆嗦了,我们往前走吧,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小山坡那里。”
路,朱雨深给肖蓉打了电话,讲明了情况。肖蓉在那头说:“王担宝啊,次听你们说过,你就住在他那吧”。
走近了以后,朱雨深看到王担宝的家是个下各两层的小楼房,但没有粉刷,显得很旧。王担宝打开门后,一股霉味迎面扑来。这也难怪,近来一直下雨嘛。
王担宝进屋后就迅速搞起了卫生,朱雨深便打着伞屋前屋后转转。王担宝的这幢房子背靠着山,其它三面都杂草丛生,屋前有一条小路通到村子。他的家单独在这一片,显得很是冷清。房子底层的两间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客厅。客厅里摆了一张单人床。王担宝解释说这是他脚受伤后找人弄的,脚不好,他懒得爬楼。楼是他和他已离世的老婆的房间。底下的厨房间里好像有老鼠在窜来窜去。见此情景,朱雨深想一走了之。无奈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没有停的意思。
打扫干净了以后,王担宝对站在门口发愣的朱雨深说:“兄弟,不好意思啦,家里脏得很,现在好一点了,你进来坐坐吧。呆会儿,雨小点,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咱们晚吃。”于是朱雨深坐到凳子,王担宝便像罗汉打座一样,坐在了客厅里那张小床。
王担宝说:“一个人过日子,狂没样子啊。兄弟你不错。读中学那时,我就认为你将来一定有出息。果然不错,你现在是黄镇中学教师,好工作啊。我,包括张聪等一批读书时成绩不好,家里条件又下三滥的人,现在活得真太没意思。你那次去我们的工地找张聪,我们正在粉墙。张聪随后还去你家玩了。回头他告诉我,你要结婚了,娶了个又白又胖的老婆,小日子过飞了啊。张聪说他羡慕你,我就更不用说了。
张聪的情况虽然也不怎么称心,但现在比我要好。他老太婆长得是丑,不像个女人,恐怕张聪也懒得和她房事。但好歹有个人在那儿,他们的女儿也养出来了。这样,背后也就没人说他的闲话了。你真不知道,我背后都被人家讲死了。以前是因为穷,接着娶个老婆没多长时间就走了;然后又是穷,而且又成了一个人过日子。他们说我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建立个家庭了。
这事让他们心里美滋滋的,动不动还站在一个至高点对我批评点拨几句。村的那些老太们说起我更是摇头叹气铺天的。渐渐地,在知情人的眼里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外星人。农村本来娱乐活动就少,我正好添补了这个空缺。实际,咱们这边的人家多半也没啥好日子过;像我这把年纪娶不到老婆的也大有人在;居家过日子的夫妻俩,也常抱怨对方家底子穷或没啥本事,动不动大打出手。
但是我去年结个婚,然后又变成一个人,经这么一折腾,却令他们爽了。村人现在的打闹和哭穷比以前少多了。你可别不相信,我说的可是实情啊。这么说,我倒是功德无量啊!你说这搞不搞笑?这什么世道哟,悲剧啊。”
朱雨深安慰他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认为你还是有机会再建立一个家庭的,你这人又不差。乐观点吧,朋友。”说这些话时,朱雨深又打量了房子里面的东西。二楼他没去不知咱样,一楼像点样的东西,也就那台摆在桌子的平板电视了。
王担宝指了一下自己的左腿,说:“你说我不差?我跟你说,差狠了!我现在这条件,这个样,就跟屎一样。人家躲我都来不及呢!我还有啥希望,现在这村连小孩都在搞我。要是晴天,晚,我在看电视什么的。冷不防就有村的两三个小孩一道,来到这房子边,点一小挂鞭炮,从窗子里扔进来,炸得鸡飞狗跳。
你猜他们为啥敢这样做?还不是欺负我是个残废人吗?鞭炮一响,我肯定要大骂,然后出来追,但这会儿他们早跑远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我说啥都追不。搞得次数多了,我也基本能搞清到底是哪几个臭小子干的这事,但是我抓不到他们的现形。
现在的人护小孩都护得狠。我也找过他们家里,叫大人们管管这事。他们却死不认帐,反而骂我胡扯蛋,是想女人想疯了,变态了啊什么的。我真气死了!妈的,这些小孩要是哪天给老子逮住了,老子不把他打个半死才怪!这些牲口!”
对于他们村孩子的这些恶作剧,朱雨深觉得真滑稽。如此看来,王担宝的处境确实不妙。形成这样的局面,还是因为他是单身汉的缘故。他这个家的位置也比较特殊,他便成了孩子们的活耙子。看来他说得没错,这村的大人、小孩都在他身找乐子,谁叫他差得一塌糊涂呢?
两个人这会儿都沉默了下来。王担宝转身对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雨,那雨依然汹涌地下着,落在地以及房子都激起了水雾,并伴有啪啪的声音。朱雨深看着王担宝的后背,又想起了弗洛伊德的意识学说。他想,王担宝无父母,又无妻子,孤身一人过日子。一般人的那个,要在家人面前彰显的百分之六十性格,他便无从谈起。
不用说,他肯定闷得慌。他的这种情况比有家庭有父母的张聪要严重得多。那么,那只有在心理医生面前才会展示的百分之九十的性格,王担宝今天是否会展示出来的,朱雨深不敢确定。因为他并不是心理医生。凭直觉,他知道王担宝还有很多话要说,读书的那时间,王担宝就爱找他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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