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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无畏为广教寺选址,没有在城中而是在北门十里之外,他点的地方非常准,就在九连山地脉的一个特殊位置上。
风水局常以龙脉称之,地气运转有很多玄妙之处,很难去直观的形容,勉强的去概括,芜州的地气灵根在青漪三山,那三座山在大湖中如龙尾卷起,是地气灵枢升腾的发源地。敬亭山连接长江中下游平原,状如蛟龙入海之地。整条地脉的尽头是菁芜山庄所在,俗称龙吐珠,是灵气回旋的修养生机之地。
广教寺的位置在敬亭山与芜州城之间,相距各十里,形像的说,是神龙探海的肩颈之处。从风水局的角度,此地虽不错却不如青漪三山与敬亭山那样灵枢地气充盈,但却能锁住整条地脉,也能镇住此地山川。
在这个地方修建田园山庄以及其它的普通房舍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由善无畏这种高僧建一座寺庙影响就是个未知数了。
别的不说,首当其冲的是敬亭山,这里是清风的金仙道场门户外,离山脚只有十里,万一善无畏搞出什么大动静,可能会惊扰山中闭关炼器的清风与明月。钟离权受清风所托守护敬亭山外,当然不得不过问善无畏的建寺之举。
梅振衣看着芜州山川图册心中有莫名的感慨,想当初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就发现芜州九连山是一条天下罕见的风水地脉,但山中也不过有齐云观与翠亭庵而已,规模都很小无非借地修行对地气灵枢没什么影响。
几十年过去了,再看这条地脉上,风水局接近浑然,在修行人眼中可利用之地几乎都被占据了,与世隔绝的青漪三山洞天、敬亭山金仙道场、先后镇住地气的九林禅院与广教寺。
除此之外,还有芜州城中西南角与东北角相呼应的翠亭庵与景福寺,这两个地方是地气宣泄的补益之处,除了菁芜山庄外这条地脉的另外两处地眼,翠亭庵是清风移过去的,另一处是景教徒罗章选的地址。
以修行人的手段,这条地脉上唯一可以再做文章的地方就是菁芜山庄了,但那是梅家的私宅,别人动不了。
原先芜州一带只有城外山中的翠亭庵与齐云观,都受梅家供奉,对世俗民生影响很小。现在倒好,城里城外又增加了九林禅院、广教寺这样大规模的寺庙群,不过几十年光阴。这些寺庙拥有专门的供奉田地,每位出家人给田三十亩,却不事生产、不服徭役、不纳赋税。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迟早会对社会造成冲击,它们自身也会受到冲击。
当时的寺庙除了是信徒的宗教活动场所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功能,既类似于现在的银行又有点像当铺。寺庙收了信徒的香火钱,也有行善之举,通常会做两件事:一是在灾荒时布施舍粥,就像官府与一些大户人家的赈灾之举;二是信徒如果手头急需用钱,可以向寺庙去借。
佛家教义出发点为了行善,因此寺庙向外借钱不收利息,借多少到时候还多少,相当于现在扶贫无息贷款。但是向寺庙借钱是需要抵押的,抵押财物或房契、地契等,这也很正常,寺庙不是强权力机构,如果有人借钱不还也没别的办法追索。
在你资金周转困难的时候,有人提供无息贷款,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事论事,当然是善事!比现在的银行强多了,更别提那些放高利贷的了。借钱需要抵押,寺院相当于当铺,却不以此牟利不收利息,信徒如果过意不去或心怀感激,可以另外供奉香火钱。
在太平盛世中,老百姓手头一时周转紧张向寺院借钱,回头基本都能还上,看不出有什么隐患来。但若遇到大规模的饥荒或战乱,它可能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大量的土地被寺院兼并,因为老百姓借的钱很难再还,而能抵押的大多是田契。
这其实不能怪寺院,因为它们当时的地位等于控制了这一片地方的金融,社会发展过程中导致的资源集中与金融垄断,哪怕在现代文明社会都很难避免。但是寺院的僧田不交赋税,如果出现战乱、灾荒等社会动荡,导致大量田地被寺院兼并,原有的均田制不足以维持,会动摇一个国家的经济基础。
另一方面,僧人也未必是善人,未必有真修行,穿上僧衣剔了光头,不一定就是智诜、慧能、乔觉那种高僧大德,借佛之名而奢行私欲的人多的是,就像道门中也出过各种败类,他们难保不会借助社会动荡巧取豪夺。真到了那个时候,估计寺院会受到官方的彻底打压。
梅振衣穿越前并不知道后世唐武宗灭佛之事,但是根据他对社会演变的观察,隐约有了这种预感,而如今还是千古未有的盛世,这些矛盾还没有出现。
梅振衣有了这些想法只在心中未说出口,钟离权打算去找善无畏,至少得和这位高僧打声招呼——建寺莫惊动敬亭山。
梅振衣却劝阻道:“师父不必主动去拜见善无畏,他若非高人,怎么折腾无所谓,他若真有大修为,不会不知芜州的局面,不会不知清风、明月在敬亭山中闭关清修。我们是主他是客,命下人送一份拜帖,请他来山中即可。”
钟离权:“那善无畏的修为在我之上,虽不知他的来历,但必定是佛国下界的高人前辈,我去拜见也是礼数。”
梅振衣摇头道:“若是仙界道友往来,师父去拜见也未尝不可。但他如今在世间就是善无畏,到芜州来立道场,却修建在敬亭山外,应按世间修行人的礼数来拜山。”
钟离权敲了他一扇子笑道:“你真是得了孙思邈的真传,无论对方是谁,该怎么打交道就怎么打交道。……好吧,师父听你的,这就命人送去拜贴,请善无畏来山中说清楚。”
钟离权的拜贴还没送过去,师徒正在说话间,五湖山庄通报——善无畏来访。
钟离权朝徒弟点头道:“这僧人的行止倒也规矩,他既然依礼,我们也不能失礼,不能坐在这里等,随我出山相迎。”
善无畏眉毛已经全白了,但是腰杆还挺的笔直丝毫不显老态,他的肤色深黄,眼窝也很深,相貌不同于中土常见之人,五官显得有些凶,但与他面对面说话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片祥和之气。
他乘着一叶小舟背手而来,没有带随从,脚下轻舟自然飘荡穿过碧波荡漾的青漪湖,不亚于当年达摩一苇渡江的风采。钟离权率弟子梅振衣以及徒孙胡春、鱼跃、双全等在五湖山庄门外的湖畔上恭候,将这位高僧迎入山庄的客厅。
善无畏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欲在芜州城外建广教寺,恐打扰了此地修士,故此上门告知。他就是按礼数打招呼,并不是征求梅振衣的同意,在世间盖一座庙,还是请旨而行,也没必要让梅振衣点头。
钟离权摇着扇子道:“我正想派人去请,大师已经登门,既然您是有道高僧,有话我就直说吧,你为广教寺选的地址座落九连山地脉之上,紧临清风、明月二位金仙的道场,建造之时恐惊动山中二位闭关的金仙。我受清风所托守护敬亭山外,必须要和大师声明。”
善无畏面露为难之色:“若建寻常房舍,自不会有扰,但若立道场供奉大毗卢遮那,落座之时需运转地气。前日曾求见敬亭山神,而山神却未现身见面。”
善无畏去找过绿雪,但绿雪没理他。敬亭山与其说是清风、明月的道场,不如说是山神绿雪的道场,是绿雪自愿以原身为天地灵根,让出山神道场为清风修行的仙家洞天。善无畏对其中的内情很了解,直接去找绿雪,却吃了个闭门羹。
梅振衣解释道:“敬亭山的地契虽然是我家的,但地方我已送给清风,至于山神,是受皇命册封,我也管不了。”
善无畏:“如今山神收拢地气,灵枢运转全在她的掌握,我若建寺可以,却无法建成修行道场,大毗卢遮那法座很难安放。贫僧不欲起冲突,故此上门请梅真人以及东华上仙去劝说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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